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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 mydestiny(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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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了飛機剛把手機打開,主編的短信就一塊彈了出來,文秀智無奈地回了一條“已到首爾,馬上交稿”的短信,毫無形象地撇了撇嘴。

娛樂新聞而已,又不是哪對頂級藝人公開了,需要那麽急嗎?要不是作為新人記者不好得罪主編,她才不會趕著坐飛機回首爾呢。

她擡起頭,正要加快速度往前走好早點打車,走在她前面的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,突然毫無征兆地癱在了地上。文秀智嚇了一跳,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,就看那個中年人身體蜷縮起來,手向前伸想抓住什麽,很快卻沒了力氣,一動不動。

文秀智大學畢業後就是寫寫娛樂新聞拍拍各路明星,哪裏見識過這樣的事,音調一下子拔到了她自己也無法想象的高度:“救命——有人暈倒了——”

很快就有人圍了過來,但是不知道人倒下的原因,誰都不敢胡亂動作。

“爸!”一個年輕人擠進了人群,他穿著一件格子襯衫,下面是帆布褲與高幫板鞋,脖子上掛著一條銀色的鏈子,看上去很是新潮,他把墨鏡摘下來扔到一邊,直接跪在了中年人的身旁,把他的身體翻過來成仰躺的姿勢,解開胸前的扣子,看了兩眼後又將手指放在中年人頸部。

“aed!”年輕人摘下頭上的鴨舌帽,露出下面酒紅色的頭發,沖著周圍喊,吼聲帶著劇烈的顫抖,看到有穿著機場工作服的人過來以後,他深深喘了口氣,“自動除顫儀,拿過來!有沒有人會心肺覆蘇,有沒有人幫我一下?”

沒有人回應他。

文秀智被嚇得更厲害了。她認出了那個年輕人是誰,周圍的人基本上都在三十歲以上,對於演藝圈尤其是歌謠界不是那麽關註,可作為一名專門寫歌謠界新聞的娛樂記者,眼前的這張臉文秀智並不陌生。

那是beast成員,張賢貹。

沒錯,《乘勝長驅》裏張賢貹的父親是這個樣子。

文秀智的記憶力很不錯。

眼前的人卻無暇顧及他有沒有被認出這件事,他沒有再去試脈搏,跪坐在父親身側,雙手按住對方胸骨的下半部,快速而用力地向下按壓。

深度至少五厘米,胸廓完全回彈,三十次的時間要少於十八秒……

“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”他用仍然顫抖著的聲音大聲地計著數,距離趕到還沒有一分鐘的時間,他的襯衫已經被汗濕透了。

文秀智悄悄地退到人群後,拿出手機,開啟了錄像功能。

“二十九、三十。”

心肺覆蘇三十下……通氣……兩次……

本來熟悉的記憶已經由於極度的緊張而斷斷續續,張賢貹咬緊下唇,止住了手的顫抖,捏緊父親的鼻子,對著嘴深深地吹氣兩次。

檢查脈搏……

張賢貹重新把手指放在父親的頸部。

沒有。

他毫不猶豫地再次開始做心肺覆蘇,此時他的手臂已經抖得很厲害了,不是因為緊張,而是疲憊。如此高頻率高強度的心肺覆蘇,對於身強力壯的專業醫生也是一個十分消耗體力的事情,張賢貹學習急救技能後有意地練了下手臂力量,但真正做起來,身體還是很快就提出了抗議。

三十下,再次吹氣兩次。

脈搏……

已經兩分鐘了……到底有沒有脈搏……

你必須做決定,是要心肺覆蘇還是更長時間的吹氣……可是做錯了怎麽辦……

嘴唇已經被張賢貹咬出深深的印記,密密麻麻的汗水從額前淌下來,滴在張泰植的胸口上,就在他幾乎要崩潰的時候,幾個工作人員已經帶著自動除顫儀趕到了,人群自動地散開,讓他們進來。

一個人把自動除顫儀放在地上,另外幾個去維持秩序讓人群散開不要離得太近。當工作人員打開除顫儀並拿出電極片時,張賢貹猛然又想起什麽,在口袋裏一陣猛掏,拿出手帕,小心翼翼地把父親胸口上的汗水擦幹凈。

工作人員沖他點了點頭,開始貼電極片。

“胸部右上方鎖骨正下方,左□□側腋下數公分……”張賢貹喃喃自語,這個工作人員明顯受過如何使用這臺儀器的訓練,電極片貼的位置一點不差,“心率分析,能否除顫……”

“往後退一點。”工作人員說。自動除顫儀的本質是點擊刺激,絕對不能有人接觸患者。

張賢貹的膝蓋往後蹭了一段距離,仍然跪在地上,他的臉色蒼白,一雙大眼睛牢牢地盯著自動除顫儀的顯示屏幕,看上去竟有一點可怕。

“建議除顫。”儀器做完心率分析後,給出了結果。

工作人員按下了除顫儀的開關,與此同時,擡著擔架一身白衣的醫務人員,正一路小跑過來。

急救室的門“啪”地一聲合上,張賢貹呆呆地看著門上方亮起來的燈,一瞬間只覺得天旋地轉,踉蹌了一下,險些直接栽倒在地上。

他伸出左手撐著墻壁,右手拿出手機準備給打給母親,慌亂之下卻不小心回撥了金炫雅的未接來電,“哥哥,怎麽了,怎麽不接電話?”,那邊金炫雅立即接通了電話。

“我爸……在醫院搶救……”張賢貹從未想到過,自己竟然能發出這樣的聲音,詭異得仿佛來自外太空一樣。

“你在哪裏?”

張賢貹說了醫院的名字,然後掛了電話,開始輸入母親的號碼。金炫雅會幫忙通知公司的其他人,他知道。

在前世,是自己接到母親的電話,得知了父親去世的消息。

今生,卻是要由自己告訴母親……

怎麽會這樣的?

張賢貹的身體順著墻壁滑下,癱在地上,剛才說了些什麽話他已經記不清了,滿腦子都是“怎麽會這樣?”

明明我知道啊,明明我帶著父親提前去檢查了,明明很早就開始了治療……

怎麽會這樣?

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,他猛然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,緊緊地盯著急救室的門。

如果父親平安無事,他可以稍稍寬心,如果……

周遭所有的聲音消失了,來來往往的人,張賢貹也感覺不到,直到金炫雅抓住他的領子用力搖晃:“哥哥!”

張賢貹終於稍稍回了神:“你來了?”

“還在搶救嗎?”洪鎮澤問。他與權俊健和金炫雅一同過來。洪鎮澤一直是做的經紀人的,但beast回歸期間各種事比較多,他也一塊過來帶beast。

張賢貹點了點頭。

洪鎮澤抹了下額上的汗水,嘆了口氣,去找醫生問情況去了。權俊健看著臉色蒼白的張賢貹,欲言又止。

雖然平時大家都說張賢貹所在的次元太高難以交流,但現在的張賢貹,才是真正的、仿佛身處另一個世界,權俊健不僅覺得陌生,還有一點恐懼,恐懼的不是張賢貹會對他如何,而是張賢貹會對自己如何。

“哥哥”,通知完公司之後就不顧一切地驅車趕來,被擔憂煎熬了一路,金炫雅開口的時候,聲音也是帶著顫抖的,“再不回首爾,音樂劇的演出就來不及了”。

金炫雅代替權俊健說出了他說不出口的話,可是不知為什麽,權俊健更害怕了,他向後退了一步,又覺得不對,悄悄地向張賢貹那邊挪了挪。

張賢貹看著金炫雅,又似乎沒有看她:“我唱不了。”他說。

“你要去”,金炫雅的雙手已經在袖子裏緊握成拳,似乎在給自己打氣,“唱成什麽樣都沒關系,說出去沒人會不理解,但你要去,這是職業態度問題”。

張賢貹又看了一眼急救室的門,什麽話也沒有說。

“買了票等在劇場的觀眾,排練了幾個月的同場演員,沒有義務為主演的痛苦埋單”,金炫雅往前走了一步,“不想為哥哥埋單的人還有更多”。

“我是要為他們活著嗎?”張賢貹說。

“那換種說法,你因為守在急救室外沒有去音樂劇現場,會不會有人好奇你是如何守著的,有沒有人在你旁邊?”

張賢貹沒有說話。

“俊健哥,把他帶走,沒時間了。”金炫雅扭過頭,對權俊健說。

“你呢?”權俊健問。

“我留在這裏。”金炫雅深深地吸了口氣,“放心,我不會那麽容易被發現的”。

權俊健伸出手,挽住張賢貹的手臂:“走吧。”

張賢貹深深地看了金炫雅一眼,嘴唇微張,最後卻什麽話也沒有說,任由權俊健拖著他離開了。

“怎麽來這麽晚,馬上演出就要開始了”,張賢貹剛到,一起演出的bada看見他來了,著急地說道,“演出服在你位置上,趕快去補妝”。

張賢貹怔了一下,直接彎下腰,九十度的鞠躬,對著後臺的所有人,然後又直直地站起,一言不發地去試衣間換衣服去了。

“怎麽了?”bada已經感覺到不對了,“出什麽事了?”

權俊健咽了一下唾沫:“賢貹他……他今天下午在機場接他的父親,碰上他的父親心臟病突發,現在還在醫院搶救。”

接下來他切實地感受到了,“空氣凝結”是什麽樣的情形,後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由震驚帶來的沈默中,就連飾演兒時莫紮特的還在上小學的李信信,都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裏眨著眼睛,一動不動。

最先做出反應的,是音樂劇的導演:“聯系一下樸恩泰,看他有沒有時間,可以的話,拜托他過來一下。”

金炫雅事先所說的沒有錯,來或者不來,人們的態度會截然不同。張賢貹與音樂劇的同僚和工作人員關系不壞,卻沒到親密的程度,如果他沒有過來,讓大家焦急地等待主演最後卻被放了鴿子,即使知道原委,能夠完全地站在張賢貹的角度思考理解他的行為的人也不會多,或多或少都會有點怨言,可是張賢貹來了,即使狀態非常糟糕,他也趕過來了,他在音樂劇中發揮再失常,也不會有人舍得責怪他,因為張賢貹讓他們看到了他的狀態,也看到了他對工作最大程度上的尊重。

——就是那樣地極端,沒有一個中間選項。

穿上戲服、戴上假發、也上了妝,張賢貹在形象上已經變成了莫紮特,可是他的魂不守舍,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看得出來。

張賢貹人已經到了,從良心上講,不能再要求他更多了。但是音樂劇的演出該怎麽辦?樸恩泰頂上是不得已的情況,不說還不清楚樸恩泰有沒有時間能不能趕過來,表演進行到中途,主演的狀態糟糕到不得不換人,怎麽想都是一個悲劇。

權俊健對此無能為力,他是經紀人沒有錯,但是對如何調節藝人的表演狀態一竅不通,何況此時還要忙著和各方聯絡。其他人不僅是不知道該怎麽做,也不敢下手,在至親生命垂危的時候上臺表演,這樣的情況他們不曾遇見過。

最後站出來的是徐泛石,音樂劇主角沃爾夫岡莫紮特的父親奧波特莫紮特的飾演者,“跟我來”,他將手搭在張賢貹的肩膀上。

張賢貹跟著他走到後臺到前場間的走廊,停在距離出口很近的地方,近得可以聽到外面已經入場的觀眾發出的並不算大的喧鬧聲。

“孩子”,徐泛石此時也已經換好了戲服,完全是舞臺上莫紮特父親的形象,看上去莊重、古板、頑固、卻也慈愛,他伸出雙手按住張賢貹的肩膀,“成為莫紮特,好不好?”

張賢貹看著徐泛石,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動了幾下。

“沃爾夫岡”,徐泛石的眼神仍然堅定,毫不動搖地繼續註視著張賢貹,“你在音樂上是個天才,我想讓你成為偉大的音樂家,受到貴族和權勢者的喜愛,得到名望、財富和地位,可是你總不願意聽我的話,沃爾夫岡”。

張賢貹閉上眼睛,過了幾秒重新睜開,“我要成為莫紮特,我該成為莫紮特,都已經來了……”,他喃喃道,“他的痛苦總比我的好些……”

“主教讓你給他譜曲,可是你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,我不知道你是去賭錢,不然我一定會揍你的,沃爾夫岡。”徐泛石說著開場時的劇情。

張賢貹向後退了一步,短暫的沈默之後,他聳了下肩膀,努力地把眉毛往上挑:“急什麽,父親,音樂都在我的腦子裏。”

“這只是權宜之計,他能不能撐下去,我說不準。”徐泛石並不樂觀,張賢貹做出投入在莫紮特這個角色之中的決定,以回避自己內心的痛苦與恐懼,同時令他在父親被搶救時趕到音樂劇現場的舉動不至於成為無用功,這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,但是知道什麽事情該做並不等於做得到,理智對情感的壓制作用不是絕對的,尤其是當情感極其強烈的時候。音樂劇的同僚對張賢貹的了解並不深入,所以不知道張賢貹一直以來都是個比較情緒化的人,不然他們會更加不樂觀。

“看來我得準備一份事後用的道歉稿”,導演苦笑道,“先這樣吧,如果沒有嚴重的問題就這麽演下去,如果有……”

如果有他們能怎麽辦呢?

“我獨唱的時候把他拖在後臺,不要讓他聽到”,徐泛石說,奧波特莫紮特有一段獨幕,唱詞裏盡是父親對兒子深沈的關愛,“盡可能讓他堅持得久一點,別刺激他”。

權俊健這時候連和導演說話都顧不上了,他要和cube方面聯系通報這裏的情況,也要顧及醫院那邊的消息。現在這件事還沒有傳到記者的耳朵裏,要不然事情會更加令人崩潰。

開場的音樂已經響起,張賢貹拿著紅色的戲服小跑到舞臺中央,這是莫紮特向姐姐炫耀用賭博贏來的錢買到的衣服的情節。

他的每一步,都仿佛踩在《莫紮特》劇組所有人緊繃得心弦上。

離開醫院來到演出場地,除了沈浸在角色中來逃避現實裏的痛苦,張賢貹沒有其他的選擇。如果說在急救室的門口焦急、懊悔、等待是沒有意義的,坐車跑到更遠的地方做相同的事情,就更加沒有意義了。這是從理智的角度上講,從情感的角度上講,在醫院的時候,張賢貹的腦海裏萌生了一些似曾相識的、非常可怕的念頭,可怕到張賢貹明白,如果他沿著那樣的思路繼續想下去,自己會徹底崩潰掉,比前世父親離開時更加崩潰——那時他的消沈,在一年過後才稍有緩解。

“是的,這就是我的父親,所以我才更加生氣。如果可以,我真想痛痛快快地罵一通。”

奧波特莫紮特強硬地要求他的兒子將“只有貴族才能穿”的衣服脫下,並提醒他受雇於大主教的事實,莫紮特在父親走後,不滿地抱怨道。

當說出“父親”這個詞的時候,張賢貹的聲音顫抖了一下,好像氣不夠用了一樣,臺下耳朵不算尖的觀眾沒有察覺到不對,而後臺的演員們的心臟,又坐了一回過山車。

好在張賢貹的停頓短到可以忽略不計,他說完這句臺詞,低頭看著身旁站著的、飾演兒時莫紮特的李信信,混沌的眼神終於柔和了些,他稍稍彎腰,牽著李信信的手,走向臺前:“我不是詩人,也無法說出使人一般的語言。只是隨著浮現而出的,隨著心走的方向。畫不出光暗交錯的美麗畫卷,我只能在夢中,描繪著我內心的希望。”

《莫紮特》的主題曲《我是音樂》,張賢貹的發揮並不好,他盡力和李信信互動,音準也始終保持著沒有偏離,可是原曲真摯柔和的感覺到了他這裏,卻變得有一點“硬”,他故意地讓自己投入,反而有點不自然。

“他把自己的情緒帶進去了。”等張賢貹唱到莫紮特在與主教鬧翻後一個人走在街上仿徨時的獨白,導演用意味不明的語氣說,說不清是無奈、懊喪、還是讚許。張賢貹在刻意地讓自己成為莫紮特,卻同時在被他自己的情緒影響,一步步地偏離莫紮特。

“如此殘酷的世界,如此寒心的世界,幸福根本無處可尋”,一個聲音念著張賢貹剛才的唱詞,“這不是感情爆發的部分,曲調也沒有那麽強烈的悲傷,他還能唱成這個樣子,唱得是挺好,就是……感覺有點不對”。

“導演好,好久不見。”拎著一個大包的金浚秀走進後臺,放下手裏的東西後,向導演鞠躬問好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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